紅娘變身破舊『急先鋒』
景素霞是個老媒人,過去說媒,碰到女方出難題,就讓男方多出錢,把事兒擺平。移風易俗後,她一邊要說成媒,一邊要降彩禮,有點『作難』。
去年冬天,景素霞說一樁親。男的在張橋鎮,家境一般。女的住安平鎮,地偏彩禮高,張口就要12.8萬元,外帶40斤牛肉、40斤羊肉、40斤豬肉、100斤果子、4箱酒、30箱飲料和餅乾。
『新規矩不允許要高彩禮,這不是砸我的飯碗?』景素霞說話『能甜能咸』。這回,她決心使大勁,把彩禮壓下來。
女孩兒聽說要把彩禮降下來,嘴立刻噘起來:『俺長得不差,身價也不低。人家要十幾萬,為啥叫俺要兩萬?』姑娘紅著臉,低下頭,就是不願意。
一趟不行,景素霞冒著嚴寒,連跑幾回。姑娘還是不給好臉色。景素霞改變策略,勸女孩的父母,一點一點把彩禮降到八萬八,再降到六萬六。
『咋也得降到兩萬以下!』景素霞拿出隨身攜帶的《紅娘證》,晃了晃:『縣裡、鄉裡成立紅娘協會,先是培訓紅娘,又發了證書。每個紅娘都宣過誓,簽了承諾書。凡是說成的親事,彩禮一律不能超過兩萬元,媒人答謝禮不能超過2000元。如果索要高價中介費、哄抬婚嫁彩禮,取消會員資格。』
『閨女的面子實在過不去。你別急,我再勸。』娘勸了女孩半天,最後一拍大腿:『兩萬就兩萬,衝你跑這麼多趟,我應了!』
事後,男方對景素霞交了實底:雖然當面說,十萬八萬出得起,那是打腫臉充胖子。女方真的要,只能出去借。『您幫著省了十幾萬,恩情得記一輩子。』
降彩禮,誰勸最管用?媒人。柘城成立縣、鄉兩級紅娘協會,吸納了659位紅娘。紅娘們像659個警報器,緊盯著高價彩禮;又像659把剪刀,直接剪斷舊俗的『根系』。
走出張木堂村,見白色牆壁上寫著幾條標語:『紅娘協會登場,高價彩禮立降』『紅娘出手,彩禮趕走』。看來,一度以利為先、推高彩禮的紅娘,如今變成了倡導新風、推動自治的『急先鋒』。
縣裡一位乾部說:『對媒人、婚介公司、婚慶公司、農村流動包桌等行業加強管理,規范流程、標准,同時成立紅娘協會、紅白理事會,遏制高價彩禮、大操大辦,是柘城一條重要經驗。』
難在『一盤棋』,謹防『一陣風』
從張橋鎮向南,就是鹿邑縣玄武鎮。兩鎮百姓常有通婚,但如今風俗大不相同。
前不久的一個下午,記者驅車10公裡,從張橋鎮趕到玄武鎮馬莊村。順村道往前走,路邊是一個衛生室。正值午後,屋裡沒有病人,只有兩名婦女蹲在地上,手指翻轉,加工女鞋裝飾品。一番攀談後,我試著詢問當地風俗。
『有人娶咱村的閨女,今兒來「押帖」,怕丟了面子,先打聽一下,這兒是啥規矩?』
『一般不下12萬。要是你家有錢,彩禮更高。』穿紅衣服的婦女說。
『不是要求移風易俗嘛,咋要這麼高?』
『啥移風易俗?一直是這規矩。你想拿多少?』婦女反問。
『彩禮降到兩萬以下,紅白事兒不大操大辦。』
『兩三萬?那也中,別怕人家笑話你。』另一個穿長裙的笑著說。
門一開,進來一個中年男子,個頭兒不高,精瘦精瘦。聽見議論彩禮,他也加入進來:『這三裡五村,「押帖」不但要禮金,還要「看小件」,也就是女方陪嫁的家電,冰箱、洗衣機、空調,算下來五六萬元。錢由男方出,女方掙臉面。』
聊起張橋鎮的變化,男子不由感嘆:『十裡不同俗,一裡改規矩!柘城與鹿邑雖然交界,沒想到彩禮差這麼多。人家的閨女外嫁,少要彩禮;這裡的閨女外嫁,不好協調。』
移風易俗難在不能『一盤棋』。各鄉鎮的推進情況也參差不齊。張橋鎮改得快,彩禮統一定在兩萬元以下。安平鎮離城遠,彩禮重,普遍在10萬元以上,先降到5萬元。
移風易俗,不能只刮『一陣風』。柘城所有的村成立紅白理事會,實行會長負責、工作例會、公開辦事三項機制,定期召開座談會。鄉鎮、村建立移風易俗工作臺賬,詳細記錄每件婚喪辦理事宜。縣裡統計,全縣515個村、社區建立紅白理事會,半年多操辦1000餘戶婚喪嫁娶,節約開支8500多萬元。為此,有10個紅白理事會受到表彰,每家獲得獎金1000元。
有獎有罰,有堵有疏。對婚喪嫁娶大操大辦的黨員乾部,柘城縣紀委嚴肅查處;對違規大操大辦的村民,鄉鎮取消其參與評先資格,是低保戶的取消其低保資格。同時,柘城縣文明辦、婦聯、電視臺合辦相親會,為700對青年男女搭起鵲橋。縣委宣傳部牽頭,舉辦簡朴熱烈的集體婚禮,市縣領導證婚,新人們喜結連理,節約費用200多萬元。
在柘城,摒棄『天價彩禮』的觀念日漸深入人心。『以財為准』,正漸變為『以人為准』。據網絡投票、調查問卷統計,移風易俗活動開展之前,8至10萬元彩禮佔全部婚嫁數的30%,現在下降到15%;36%的家庭把婚嫁彩禮定為1至3萬元。不過,鄉村婚俗觀念根深蒂固,改變並非一朝一夕之事。
『反對紅白事大操大辦、鋪張浪費,聲勢大,見效快。但這事明面上的好監督,私底下的確實不好監督。』一位紅娘道出了自己的擔心,『表面看誰也不敢多要了,可私下裡,女方追加彩禮,男方能不給?不少人在觀望,新風到底能堅持多久?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