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三
成功解救出人質,又未驚動四鄰,楊所長和警官們松了一口氣。
但任欣在短信中說的『騙人的事情』究竟是什麼?為什麼丈夫要把妻子銬鎖在家?這背後到底掩藏著什麼秘密?……一連串的疑問,案情復雜、詭異。楊所長決定連夜審訊。
任欣,忠縣人,父母在她七歲時離了婚,從此跟爺爺奶奶生活。講起自己的身世、遭遇,任欣哭得傷心欲絕。
噩夢從2008年開始,像很多老套故事一樣——痛苦常常始於快樂。
那年,20歲的任欣到上海打工,在網吧收錢,認識了大她一歲的福建男子陳強。清秀、白皙的任欣讓黝黑的陳強著迷了,他拼了命追求她。『一開始他對我真的很好,好得讓人反感』,缺少愛的任欣對愛很敏感,也容易放大。她講了這樣一個例子,她的鞋帶松了,陳強蹲下來給她系緊。品嘗過很多愛的女人,對此可能不以為然——這算什麼啊,但任欣卻視為不小的愛,『從小還沒人對我那樣好過』。
即使經歷數次爭吵、逃離,2011年女兒的出世,還是讓他們結婚了。兩人都沒有工作,生活成為迫切的大問題。
『從那時候起,陳強就逼我上網騙錢。』2014年底,兩人從上海回到重慶,陳強再次逼迫。他甚至在家裡裝了一個新的攝像頭,對准任欣的電腦桌,每次出門時把門反鎖,自己在外面也可以通過手機監控。今年3月,陳強的監控昇級,把任欣銬在桌上逼她聊天騙錢。任欣終於忍無可忍。

陳強這邊是另外一番景象。楊所長說:『他一開始抵死不承認(非法拘禁和詐騙)。他的理由是,老婆是在網上和網友聊天,網友們自願給她打錢。另外兩人欠了賬,要共同償還,女方不能不管,為了讓她還這個賬纔用手銬控制她。』
陳強一直不松口,審訊一度膠著。如果僅僅是夫妻間的矛盾,那完全是另一回事。楊所長想到了陳強女兒,希望親情喚醒他。『我們提到了他的女兒,我說你有女兒,如果你女兒長大嫁人了,也被人這樣對待,你是什麼感受?你覺得你女婿的行為可不可恨違沒違法?』經過六個小時的抗拒,陳強的心裡防線終於奔潰,向警方坦承一切。
楊所長和警官們再次深入研究了案情。他說:『從我們的審訊和分析來看,一開始任欣並不是被強迫的,因為她有一些男性的網友,有過在網上讓別人很輕易就轉錢給她的經歷。她就給陳強講,通過這樣可以賺錢。但後來的幾年,他采用了強迫手段。』
陳強因涉嫌非法拘禁、詐騙已被警方刑事拘留。至於任欣,是在陳強脅迫的情況下實施詐騙犯罪,且未從中受利,按照刑法規定應當不追究刑事責任。楊所長考慮得非常細,鑒於任欣情況特殊,警方正在與司法部門取得聯系,尋找法務人員為她提供法律援助。
任欣像一個新人一樣重新走在城市的大街上。
四
跟前的任欣,盡管雙眼紅腫,仍難掩秀麗,緊身牛仔褲配搭短皮上衣,讓1.62米高的她身材苗條,白皙的皮膚使得她臉上淡淡的雀斑清晰可見,厚厚的嘴脣,如果涂抹上紅紅的脣膏,估計會吸引更多注意——但她說,陳強常常不准她化妝,說素顏更誘人。也不知什麼原因,她在兩邊的頭發上編了兩條辮子。
任欣不是話少的人,一種帶廣味的普通話,讓人聽不出來她究竟來自哪個地方。交談中,她在普通話和重慶話之間穿梭。這應該和她多年的『工作』有關系。
她的家是讓人驚訝的。雖談不上富麗堂皇,但顯現出些許格調、品味——酒櫃上擺了很多小瓶裝啤酒,上面全是英文,星巴克咖啡和上等牛奶同樣醒目。電視牆側邊掛的是女兒的照片。屋子的色彩給人一種敞亮之感,一時難以與陳強的所作所為勾連起來。
臥室不大,床和一個大櫃子佔據了大部分空間。緊挨床頭的是一張綢布小凳,任欣就是坐在這張凳子上發的短信。凳子前是一張又小又普通的電腦桌,電腦已不在,桌上立著一個形狀怪異的黑色攝像頭,它鏡頭正對床,好像依舊虎視著面前的一切。電腦桌抵攏櫃子。任欣就是在這樣一個逼仄的空間刺激起了不知多少男人的想象,甚至是瘋狂的幻想。
任欣從衣櫃裡拿了幾件衣服,有綠色的大衣,顏色鮮艷的圍巾,又從陽臺的衣架上收了兩件,一一疊好,裝進一個不大的箱子。